狄进将沈氏的言行举止大致描述了一遍,总结道:“从这妇人尽力遮掩的态度来看,她很清楚,自己所信奉的教派与朝廷是敌人,也早就做好了袭击官员的准备,如此想法绝非普通的邪祭信徒可以具备,依我的判断,她至少与弥勒教有很深的关联。”
“这种隐秘宗教,遗祸无穷啊!”吕夷简抚须道:“南方邪祭,危害乡里,北方邪教,渗透军中,甚至会引发兵变!”
狄进认可这种危害,直接问道:“据吕相公的了解,兖州有这类邪教么?”
“有!”
吕夷简断然道:“先帝于泰山封禅,兖州百姓多有信奉,弥勒教不会放弃这等州县,定会蛊惑人心,发展教徒。”
狄进颔首:“如此说来,弥勒教徒混入去兖州的车队,并非巧合?”
吕公弼神色一动,吕夷简则沉声道:“无论是否巧合,涉及一州安定,都不容懈怠,还望狄三元能彻查案情,将贼人一网打尽!”
“定尽全力!”
狄进应下,再度拱手一礼,转身离开。
目送这位雷厉风行的挺拔身姿远去,吕公弼欲言又止,终究还是问了出来:“父亲,我吕家幕僚中出现了弥勒教徒,他为何不落井下石,反倒帮着说话呢?”
吕夷简看了眼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,抚须轻叹:“你什么时候能没有疑惑,而是不假思索地做出相同的选择,就拥有成为朝堂重臣的格局了!”
第二百三十章 吕家人确实好用,狄三元很满意
“驾!驾!”
吕程策马扬鞭,在官道上疾驰,身后尘土飞扬。
这般披星戴月的赶路,大多是用来传递前方军情的急递,但此番他领着任务,先往兖州探明情况,再折返与吕家车队会合,将第一手情报准确的传达给相公,自然是越快越好。
本来倒也不用赶得这么急,可在兖州,他还看到了一群人,敲锣打鼓,招摇过市,正是长风镖局的人马,那位总镖头可不就是狄进的姐姐?
英雄所见略同,竞争迫在眉睫,他就是累死两匹马,也得分出一个高下,先一步赶回!
“到了!”
这般再度策马飞奔了两个时辰,当停靠在驿站外的车队印入眼帘,吕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,只觉得屁股被颠得好似开了花,火辣辣地疼痛,脸上却浮现出满足的笑容。
这个笑容直到吕程真正进入驿站里,才飞速凝固,最终被不可思议所取代。
为什么小公子吕公孺,会跟在狄进身边,瞪大眼睛一副好学模样?
为什么狄进在发号施令,吕家的幕僚对他唯唯诺诺,甚至有些唯命是从?
他离开的这段时间,车队里面发生了什么,到底谁才是吕家的主人?
“进!”
进了驿站二楼,最大的屋子前,待得吕夷简沉冷的声音从中传出,吕程才松了口气。
相公还活着。
进了屋内,吕程意外地发现,相公的脸色并不难看,只是有些沉凝,开口问道:“兖州如何了?”
吕程年纪也不小了,不敢卖弄记性,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,双手奉上:“请相公过目。”
吕夷简接过,认真翻看起来。
里面记录的,是兖州州衙内地位重要的官吏,籍贯年龄、同科门生、姻亲关系,由此分辨哪些人可以用一用,哪些人则要立刻排斥在外。
其次则是兖州各县的地方大族,不过相比起前唐,如今的地方大族还不具备真正的地方掌控力,可以选择性地接纳,却没必要过多关注,他们是仰衙门鼻息求存的,必要时刻甚至能举起镰刀,加以收割。
最后是地方的会社,河北山东多弓箭社,其头目往往都是衙门里当过弓手的,与州衙县衙的官吏有密切联系,再考虑到山东汉子动辄打抱不平的性情,这些会社有时候比地方大族的存在感还要强烈些。
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,将三個层次的情况汇总,面面俱到,吕程这位宅老的能力可谓出众,然而吕夷简仔细看完后,却问出一个问题:“兖州当地的老百姓,过得好不好?”
吕程愣住。
通过这个反应,吕夷简知道了答案,淡淡地道:“了解民生,亦是知州的首要之务,不可舍本事末!”
吕程讪讪地道:“是老奴的疏忽……”
“兖州的地方,恐怕不太平!”
吕夷简道:“就在前夜,幕僚许冲被毒害,其妻沈氏暴露,乃弥勒教信徒,将祭器与孩童藏于车辆暗格之中,图谋不轨,狄仕林带队搜寻马车,已经在前后四辆车厢的暗格里,搜出了数十件弥勒教祭器。”
吕程这才恍然,脸色又难看起来:“相公,这些马车都是我吕家人安排的?”
吕夷简道:“是吕佑着手办的,他交代是从牙行里租借的马车,老夫已派人折返京师,去查那牙行,是否与弥勒教有勾结!”
吕程松了口气:“人在我们手里就好,万一给那位狄三元拿去,就麻烦了。”
“狄仕林不会在这件事上追究责任……”
吕夷简淡淡地点了一句,儿子格局不大,他会失望,宅老格局太大,反倒会令人担忧,所以毋须对眼前之人解释过多,只要让他明白一点就成:“在对付弥勒教上面,你们上下都要配合,绝不可有半点掣肘,坏了大局,明白么?”
“是!”
吕程想到自己那么拼命,回来后对方却在发号施令,心里很不是滋味,但多年来的服从让他立刻领命:“请相公放心,老奴定会配合狄三元,务必将弥勒教贼子扫清!”
吕夷简微微颔首,拿起书卷:“去吧!”
吕程躬身退出,摸了摸火辣辣的屁股,调整了一下情绪,看了看天色,朝着旁边的屋子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