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玄歌也注意到了,一手掩住她的脸:
明瑾,别看。
明瑾双手握着他的手掌,眨着大眼睛,一会儿看我,一会儿不看我,不停地问,这是什么,这是什么。
我渐渐笑了出来,弯着腰去看她:
明瑾,世上有两种雪,你手里的是雪,母亲脚下的也是血,都能将这世间变得干干净净。
李玄歌抬眸看我,轻轻笑了。
他把明瑾交到我手里:
陛下,我父亲呢?
我身子都僵得发麻了,半晌才抬起头,静静地注视他,良久。
李玄歌眼中笑意顿无,身形虚晃,往后两步,盯着我脚下的血,就要从我身边闯进去。
我攥住了他的手腕。
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:
李玄歌,别看。
第24章
我当皇帝的第二十年,明瑾长到十四岁了。
那是个长长的春天,赵明承悄悄地病了。
他起初是风寒,还天天来上朝,我让人搬凳子给他坐。
后来他一直不见好,我就让他住在了宫里。
宫里太医看,也更为方便。
但怎么也看不好,甚至越来越差。
我斥责太医院,反被赵明承拦住。
他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,双手攥着我的手,手指轻搭手背:
陛下,勿动怒。我老了,我活到明年,就已经五十岁了,不是人人都像杨劭长寿。
我握紧他的手,低头去看他,视线逐渐模糊:
皇叔,别这样,你不是还要看着朕把皇位还给赵家吗?
赵明承虚弱地笑了笑:
陛下,你也会说这种话了?你可是相术师,最知道我要不要死的人了。
我愣了愣。
他慢慢移开眼去,望着头顶的床帏,像是回忆起往事:
想起二十年前,我在诏狱见陛下,真以为陛下在说梦话。如今我身在此处,竟恍恍惚惚,缥缈无踪,不知那诏狱中遇陛下是我的梦,还是如今这安定江山,是我的一场梦……
赵明承松开我的手,缓缓闭上了眼。
我立即去抓起他的手,茫然片刻,而后伏在榻边,低声哀泣不止。
贤王赵明承,历经三朝,竭心尽力而死,停灵于宫中三日,满宫悲恸,哭送贤王。
时隔二十年,我重新踏入东宫,来见那位故人。
到处荒草萋萋,四面门窗破败,水缸空破,檐结蛛网。
老仆将我引到那间房前,先扔进去个破碗探路,接着,有只枯瘦细长的手扒在窗台上。
赵澈伸出头来,头发凌乱,难辨形容,只是手里攥着金钗,让我顺利认出了他。
他瘦得令人心惊。
他像是不认得我了,张了张口,说出一个字:吃。
他要吃饭。
那老仆说,别看赵澈这副样子,但身子骨硬得很,每天一碗米糠,活得长长久久。
以前有人想抢那根价值昂贵的金钗,还被赵澈往死里打了一顿。
那是他母亲的遗物,他自然珍视。
我往前走近两步,朝赵澈招了招手:
朕来是告诉你,你叔叔死了,你该知道的。
他仍是那副样子,呆滞地看向我们,张了张口:叔叔。
你叔叔疼你。这些年,朕留你这条命,也是顾忌你叔叔。现在好了,你可以走了。去吧,去追上他,和他说句对不起。
我挥了挥手。
七八个人带着白陵,冲进了他的房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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