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灵也没为难他们,埋头吃饭,说:“吃完饭,我得去张大爷家一趟。”
梁爱勤和曲树强两人同时发问:“你去干嘛?”
曲灵:“这阵子没顾上,好久没去了,也该上门瞧瞧去。”
曲灵给张九钢带了瓶他爱喝的高粱酒,给张大娘带了一包市食品加工厂自己做的梅花形的鸡蛋糕。
张大爷家也才刚下了饭桌,张大娘正在往下拾掇碗筷,看见曲灵来了,忙问:“吃了没?”
曲灵将东西搁在柜面上,说:“在食堂吃过了。”
张大娘有些嗔怪地说:“你这孩子,咋不来家里吃?太见外了,咋又带这老些东西?别废那钱,自己攒着点,将来用钱的时候多着呢!”
“我正好发工资了,想着有一阵子没来家里看你们,就过来了。”
张大爷将饭桌撤下去,招呼着曲灵来炕上坐,张大娘也不刷碗了,坐过来陪着。
三人一块聊了些家常,张大爷开始问起她的工作情况。
曲灵:“我被分配去当井下电工了。”
因着转业之前就到了一定的级别,张大爷转业到矿上后,直接给了处长的职务,是矿上很重要的一个领导,平时就关注着自己这一摊子的工作,对于矿区的工作,不能说是一无所知,但也没那么了解,就也没有多想。
他鼓励曲灵:“到新的工作岗位上,好好干!”
曲灵点点头,说:“大爷,我一定好好干的。听说,我还是咱们厂有史以来第一个女性井下电工!好多人都说,女同志不适合爬电线杆,不适合去黑咕
隆咚的井下,和那些大老爷们一起干活,但既然把我分配到了这个岗位,我就一定会好好干,绝对不能女同志们丢人。你看,我一开始上班的时候,被分配去杠木头,人家也说我是厂里第一个女扛木工,我不是也干得很好嘛,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努力!”
听着听着,张大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,脸色也有些发沉。
张大娘没注意到这些,顺着曲灵的话题说着:“你这孩子,就是太要强了,干那些老爷们干的活儿,就是干不好也不丢人。唉,均州矿那么多的老爷们,咋就非得让你个小姑娘干这些活儿啊?”
曲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着说:“我杠木头的时候,好多人还以为我是得罪了谁,被人整了,被发配过去的呢,哈哈,我又没得罪谁,谁会这么整我呀。我想啊,估计是领导们想要重点培养我,才锻炼我的,主席经常说“艰难困苦,玉汝于成”,我啊,将来肯定能成大事!”
张九钢若有所思,没有说话,张大娘满脸是笑点着头,说:“肯定的,灵儿以后肯定能干大事儿,打小,我就知道你这孩子行。我记得你三四岁的时候,我每次看见你都逗你,说小灵儿,你长大了要干啥啊,你就奶声奶气地说,我长大了要去上大学,欧呦,逗得大家都笑个不停。”
曲灵脑子中有这样的画面,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,还是爸爸给她讲述后自己想象的。她说:“我记得的,有一回有个叫彭奶奶的说我小孩子还真敢想,还上大学?知道大学是个啥不?你还跟她吵架了。”
张大娘疑惑地问,“有这么回事吗?你那会才三四岁,能记得吗?”然后又自问自答,“好像是有这么回事,你这孩子三四岁时的事儿都能记得,可真是聪明,可惜啊,大学关张了,再聪明也不去了了。”
张大娘极为可惜地叹口气。
曲灵往张大爷的方向看了一眼,他眼神盯着屋地,目光严肃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“大娘,从去年开始,有的大学重新开始招生了,叫工农兵大学,干满两年就有报名的资格了。”
张大娘拍了下大腿,说:“对,对,我也听说过这事儿,这么说,灵儿你也有机会去上大学了是不是?”
曲灵笑着点点头,说:“我想着,我好好表现,工作上吃苦耐劳、认真负责,思想上追求进步,争取能被推荐去上大学。”
张大娘猛点头,也往张大爷那边看去,见他没什么反应,便连忙将即将脱口而出的“到时候让你大爷帮你”给咽回肚子里。
此时,张大爷家的大儿子回来了,曲灵趁机站起来说:“大爷,大娘,我还得去参加交流会,过两天再过来看你们。”
张九钢下炕,亲自来送曲灵,走到门口时,忽然问曲灵:“那个李小志,后来又找你麻烦没?”
曲灵摇摇头,说:“没有,他初中毕业后就进了矿,在后勤当个有些权利的干事,我跟他面儿都没见过几次,没找过我的茬。再说,他抢了我的名额在先,我不过就是把自己的名额拿回来。他和他爸要是再找我的麻烦,那也太说不过去了。”
张九钢点点头,说:“行,我知道了,你回去好好干活,要是实在坚持不下来,我帮你想想办法。”
曲灵忙拒绝,说:“大爷,我能行,你别为我操心。我要是坚持不下去了,会来找你帮忙的。”
张九钢答应了。
待曲灵走远,张大娘叹口气,说:“这孩子,太刚强了,她爸去了这三年,啥事儿没求过我们,倒是隔三差五的就来看看,每次都不空手。”
张九钢没理会自家老婆的话,背着手,低着头回了屋。
隔天,刘师傅就开始教授曲灵爬电线杆。他拿来了一根粗粗的绳子,还有一对儿脚扣,说:“这就是爬电线杆必须要用到的工具,能不能快速攀爬,怎么能在攀爬过程中确保自己的安全,就全靠这两样了。”
绳子她明白,肯定是起到固定作用的,至于那个脚扣,顾名思义是套在脚上的,造型比较奇特,像个圆弧形的钩子。
刘师傅指着其中一个脚扣说:“脚扣分成电线杆脚扣和水泥杆脚扣,这个是水泥杆脚扣,这边是钢条,这边是脚蹬,钢条里边是一圈橡胶,是接触水泥杆子的部分,你双脚就是踩在脚蹬子上,一步一步斜着往上爬,说是利用个什么杆子的原理,还有什么摩擦自锁之类的,总之就是能让脚扣牢固地卡在电线杆上。”
接着,他又讲解了上电线杆的步骤及注意事项,强调:“不管你有多熟练,也必须要按照这个步骤来,虽然咱们矿还没有出现过电工掉下来发生伤亡的事情,但别的地方有过,一旦从上面掉下来,顶好也是个瘫子,千万不能大意,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!”
曲灵脑中将步骤一一记下,郑重地说:“我明白的。”
刘师傅不擅长理论讲解,见曲灵明白了,便叫来自己一个徒弟给曲灵实地演示。
那徒弟痛快答应,带着安全绳和脚扣,打头去了距离最近的一个水泥电线杆。他先拿电笔测试了一下电线杆是否带电,接着带上绝缘手套,将安全绳系在电线杆上,而后将脚蹬一上一下地放在距离电线杆大概二三十厘米的地方,接着将脚伸进去,而后,便小心地挪动着脚蹬,一步步地踏了上去。
在那徒弟操作的同时,刘师傅再一次讲解了上电线杆的步骤以及注意事项,大概是因为有实物操作了,刘师傅的语言也丰富起来。
曲灵一边听,一边仰望着电线杆子,仔细盯着那徒弟的每一个步骤,每一个动作。
十米长的电线杆子,高耸入云,从下面仰视,比实际更高一些,曲灵想象着站到那上面的样子,不由得有些发怵。
“对了,你晕高不?”刘师傅忽然问。
曲灵想了想,说:“应该不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