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汉一灭,就攻燕云。
同样的道理。
西夏一灭,可攻辽国。
可也太急了些。
当年宋灭北汉,未及休整战力,太宗即令转兵北向,欲一举夺取幽州,结果惨败于高梁河。
而今宋灭西夏,同样未及休整战力,即调西军北上,与河北禁军合归一处,准备北伐。
岂非犯了类似的错误?
夏竦其实并不愿意如此。
他虽然不喜狄进,却很认同对方的战略眼光,屯兵河北,威逼辽国,是为了争取战略主动。
事实证明,辽人为了保住燕云之地,确实将援助西夏的军队撤了回来,这就证明辽庭怕了,既如此,宋廷完全可以在河北整军备武,不断做出威逼之势。
何况备战本就不止是钱粮,最关键的还是兵员。
夏竦到了河北后,亲自视察各营禁军,只觉得触目惊心,二十多年的太平,使得河北军的疲弊程度,远远超乎想像,别说与西北边军相比,连京营禁军都比不上。
这样的军队,接下来真要与西北边军合兵一处,那根本是拖后腿的作用,想要与辽人的铁骑交锋,必须要整肃军纪,大肆操练。
这个过程,往少了算,也得两三年,才能初见成效。
可朝堂的动作,却越来越快,漕司日夜不停地调集船只,各种粮草辎重北上,这显然是要速战速决的节奏。
只因辽国内乱的消息不断传来,主战派的呼声越来越高,而夏竦的忧虑也越来越深,直到这封信件上的假设,终于让他彻底下定决心。
“去将刘太尉请来!”
……
“拜见夏相公!”
刘平很快赴约。
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将满面红光,声如洪钟,依旧是威风凛凛的模样,只是相比起京师时在夏府宴饮时,还放浪形骸地带走美姬,此时威仪中带着自矜,已有了几分宰执重臣的气度。
夏竦同样以平等的关系论交,这位凭借灭夏的功绩,又有着进士的出身,基本预定了下一任枢密使的位置:“士衡,你我之间也不要见外,我此来是有一件要事,与你相商!”
刘平见到左右退下,连侍从婢女都没有,很不符合夏竦一贯的享乐作风,也郑重起来:“请夏公赐教!”
夏竦性情使然,当面得罪人的事情从来不做,将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:“赐教不敢当,这是河西来信,士衡不妨一览!”
刘平接过信件,看完后皱起眉头,显然并不赞同:“狄相公所虑,未免有几分夸大,萧孝穆受了重伤,只是军中传出的消息,若是伪装了偷偷南下入燕京,设下圈套,倒还能办到……”
“然契丹人在辽东旷日持久,上下疲惫,惨胜应是做不得假的!”
“不然的话,难不成这耗时日久的平叛,就是为了引我朝北伐不成,万万没有这般用兵的道理啊!”
夏竦提醒道:“辽东军疲惫,镇守燕云的八万辽军,却是养精蓄锐!”
刘平笑了:“我军可是有二十五万之众,钱粮充足,甲胄齐备,徐徐推进,燕云本就我汉家男儿之地,一旦败了北虏,岂能不迎附王师?此番北伐,优势在我啊!”
夏竦无奈,唯有正色道:“老夫与仕林所见略同,还望士衡慎重!”
“哦?”
刘平有些动容。
他并不知道,当年夏竦是准备舍弃他的,甚至有心不让他起复,在刘平眼中,夏竦和狄进一直是举荐信任自己的恩主,如今这两位居然提出相似的见解,都不看好北伐?
刘平早已不是当年在无忧洞内一味冒进,身败名裂之人,在与西夏的交战里,他处处谨慎,步步为营,将宋军的优势发挥到极致,才有了银夏地区势如破竹的连番大胜。
可此时此刻,他左思右想,却还是难以被说服:“不是老夫不愿听从两位相公的见解,实在是这等战事,需上下用命,气势如虹,若是我命诸将步步深思,畏首畏尾,原本的几分优势也会荡然无存,何况……”
刘平也不是只会打仗,说到这里,问出了关键:“倘若两府催促,传了军令来,该如何应对?”
夏竦沉默下去。
这才是问题的关键。
如果由得夏竦作主,这一战完全可以往后拖延,等到万事俱备,再挥师北伐,但他现在点燃了火焰,却控制不住这把火。
到时候万一辽军如狄进信中所言,再故技重施,先佯装战败,引诱宋军深入,前线战报回归,朝中收复燕云之心急切,催促前方进军,又该如何?
难道抗旨不遵?
“唉!”
心中权衡了许久,夏竦终究没有那份担当,也不愿意用自家的前程,去验证这番猜测,叹了口气后,缓缓地道:“欲思其利,必虑其害,欲思其成,必虑其败……”
刘平听懂了,又没有完全听懂:“夏公之意是?”
夏竦轻叹:“倘若前线战事不利,我要确保,不被辽人破三关,反攻我河北境内!”
刘平脸色沉了沉,有些不悦地道:“夏公尽管放心,当年太宗两度北伐,也没有让北虏破了三关,我等岂会沦丧大宋国土?”
太宗北伐,尤其是第一回,在高梁河让契丹铁骑难以望其项背后,辽景宗不甘,遣燕王韩匡嗣等率军反扑,进攻河北,结果宋军临战改变太宗所授阵法,大败辽军,歼敌万余。
辽人不死心,又率军攻雁门,杨业与潘美南北夹击,再败辽军。
辽人还不死心,辽景宗亲率大军进攻瓦桥关,宋军又以南易水为障,设防御辽,后辽军三路出兵,攻满城、雁门、府州,皆被宋军击败,只得悻悻罢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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